陳有儒走到雲遠清跟前,環看四周的來賓,訝異的開口,「怎麼不見丘老呢?」
「爺爺今天沒空啊。」
雲遠清把自己到來的因由說一遍,陳有儒聽得眉頭一揚,「CK還能把人外借呢?清清要不也來我這裡累積經驗?」
白老太好笑道:「見家長不在,就想欺負小朋友了?不怕自己家的男娃娃心裡不舒服?」
除了秦政,大家都知道陳有儒總惦著丘家的小男寵,那執念之深,徐惜之更親身領教過一場,一口惡氣猶梗在胸口,不料今天冤家路窄,又得淪為與這玩意兒同等的笑話,還繃得住一貫清冷矜持的形象,已算情商在線。
陳有儒只瞥了徐惜之一眼,「哪有?我是怕家長不在,小朋友遭人欺負。」
秦政睨著「小朋友」,他的麗城風雲錄中,可沒有這一段三角關係。
「小朋友」垂著長睫裝乖,眼波悄悄一溜,回了秦政無辜的一眼,誰說別人八卦時,會無端捎上自己呢?
今天真正的主角,帶著助手與樂師,款款而至。
雲遠清和秦政補習了一夜,自然有跟秦政介紹,此人是全東部最有名的旦角。蔡花旦生於傳統戲劇盛行的年代,從小夏練三伏,冬練三九,浸淫此道三十多年,其功架之紮實,風采之動人,在這聲光影畫為王的浮躁時代,叫一眾老戲迷仍能回味昔日的蘊藉。
不管在場的賓客,平日如何呼風喚雨,論戲曲,蔡花旦便是他們敬仰的女神。原來大家三三五五的閒聊,如今紛紛向女神那邊靠攏。
陳有儒向蔡花旦介紹徐惜之,「他有角色是戲行相關的,便帶他來見真正的戲曲名伶,人是走慣秀台、端著高冷的架子,那神態那身段,有得練呢。」
大家心裡暗笑,陳有儒對「自己人」比外人更不留情面,直指徐惜之演戲最大的弱點,至於有沒有別的弦外之音,大家也很樂意穿鑿附會,作茶餘飯後的話題。
陳有儒還看向雲遠清,誇道:「倒是清清的旦角,那扮相那身段,有幾分味道。」
大家齊齊把目光投到雲遠清身上,當中徐惜之的最具壓迫感,雲遠清腼腆道:「欸,為祝賀爺爺生辰,惡補了一段罷了,何況那是十幾歲的事,人也沒長開,反串沒那麼突兀。」
「呵,小小美少女長成美青年,也是臉小、身段風流……」
陳有儒與雲遠清就差兩個身位,他一個轉身,踏前一步,插在褲袋的手,抽了出來,彷彿隨時會摸上雲遠清的臉。
雲遠清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,秦政就在他身邊,稍稍往前一移,隱隱擋住陳有儒。
陳有儒又把手插回褲袋,向大家看去,「各位,今天不如就由清清打頭陣,讓老師評評看吧。」
在場不少也是當年丘復聲壽宴上的座上客,對雲遠清的粉墨登場猶有印象,白老太輕聲嘆道:「小雲那時可俏得很,嗓子又脆,真的不錯。」
就連最有名望的那位也開口,雲遠清自然只有從命,「我很久沒練了,只記得一點,現在拋磚引玉,望大家別見笑。」
雲遠清清了清喉嚨,捻起蘭花指,硬是把嗓音拔尖,咿咿呀呀的來了幾句。
秦政並不懂行,只覺小靈通眼波瀲灩,顧盼之間,多情又無邪,宛如養在深院大宅,初入紅塵;指尖透著淡淡的粉色,朝眾人輕點,拈來最惱人的春意;踮腳慢行,腰身扭傾,沒有華麗戲服,將六尺男兒身修飾得嫋嫋娜娜,一身現代的窄版西裝,倒把那細腰流麗的弧度,勾勒得極是銷魂。
飛花不為彩蝶停留,彩蝶在殘香中,癡癡守候。
大家鼓掌,蔡花旦也稱讚,「小雲的眼神真靈,腰身又柔,身段很有韻味。」
白大小姐道:「蔡老師,小雲瑜珈練得勤,身體柔軟得很,我們這些姐姐和他一起練時,壓力不知多大呢。」
秦政有些意猶未盡,瞧雲遠清向姐姐討饒,那麼青春漂亮的大男生,膚白如雪,面若桃花,裝乖認慫,什麼表情,都透著一股明麗的清純勁。
名家認可雲遠清的即興演出,陳有儒是第一個誇雲遠清,倍感臉上有光,「清清就是學的東西太多,但凡專注一件事上,練什麼也能成氣候。」看向徐惜之,卻像看著家裡比較不成材的那個,「名家當前,好好請教吧。」
徐惜之笑了笑,「平日演戲,練的都是騎馬或武術招式,不似小雲什麼也學,哄得大家開心,又能活用在別的地方,還請蔡老師多費心。」
人生如戲,大家瞧著徐惜之,只覺他此刻皮笑肉不笑,話中有話,倒比他平日熒幕上的演出更到位。
蔡花旦笑著應好,便將雲遠清剛才的演出,拆解出不同的基本功,讓徐惜之做她示範教學的學生,大家各有各見解,甚至親身展現自己的功架。
這裡表現踴躍的,即使本身沒練戲,也是愛看戲,點評起來頭頭是道,各人為了證明自己才是這興趣小圈圈的意見領袖,在這婉轉延綿的梨園舊夢下,暗潮洶湧。
「小徐這手勢太硬了——小雲,不如你再來一遍。」
徐惜之這下連表情也有點硬,偶像明星之於傳統戲迷,還不如一個能投其所好的玩意兒。
雲遠清原來陪白大小姐對戲,看了看大家,大家也等著雲遠清表演,徐惜之重整臉上的微笑,「那就請前輩多指指教了。」
雲遠清捏指,重演一遍蔡花旦教的指法,那戲迷直誇這才叫媚,還讓他多演一段,徐惜之雙手抱胸,一副拭目以待的模樣。
「小靈通。」
雲遠清循聲望去,只見秦政朝他勾勾指頭,「玩得挺開心呢,都忘了你的臨時上司在這裡,任由一個門外漢看得一愣一愣。」
大家剛才交流切磋,也不忘搭幾句閒話,這位風頭正勁的新貴,當然是他們關心的首選對象,一下就弄清他與雲遠清的因緣際會,以及雲遠清的新外號。
雲遠清眨巴著眼,「有賀女士在,我這點雕蟲小技,也只能往旁邊站。」
秦政笑了,彷彿笑這小年輕太天真,「我媽那水平,當然是和其他前輩探討更深層的技巧,我這種門外漢,剛好配個初階的小靈通。」
賀轀也只看了兒子一眼。一開始,她還和兒子解說門道,漸漸搭上同好的高談闊論,爭奪意見王者的寶座。
雲遠清挨了臨時上司不輕不重的訓,只能和拉著他做示範的戲迷告饒,「上司現在召喚我,我得回去先做好本份呢。」
老戲迷哼了一聲,陳有儒看向秦政,「你這上司挺嚴厲呢,難得來到,玩玩也不過份。」
「沒有不讓他玩啊。」秦政睨著回到身邊的小年輕,「你也可以教我啊——教點帥氣點的,別老是和女生比嬌媚。」
有人調笑:「教武旦嗎?」
秦政問雲遠清:「你就不能切換到生行那邊嗎?」
雲遠清坦白道:「我就練過旦角,而且不會打啊。」
秦政瞪眼,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,「小靈通,你需要更新技能——那就來發揮你的理論知識吧。」
今天的來賓,也有好些人,與秦政一樣不懂行,只隨波逐流,在該叫好的時候叫好。如今他們有了個戲劇小靈通,從深入淺出的實時導航,到十萬個為什麼的答疑,從專業知識扯到奇聞軼事,他們也算是參與了這場熱鬧,在場自詡行家的人聽了,搖頭暗道邪魔外道。
累了的人,就到場外稍事歇息,秦政差遣雲遠清去拿喝的,「你知道我喜歡喝什麼。」
聽到的人挺好奇,菜館的服務生在場候命,隨時為賓客端茶送吃,秦政是要什麼呢?
雲遠清一去將近十五分鐘,給秦政端來兩壺新鮮煮好的奶茶,「秦先生,這裡沒咖啡的,茶的種類倒是挺多,這碧湖紅茶醇厚而甜潤,做成奶茶很好喝,不如嚐嚐?」
奶茶還沒倒出來,便從青花瓷壺的嘴裡飄出香氣,雲遠清還準備了蜂蜜、黑糖和白糖,任君調配,想像中的不同風味,驅使秦政為自己倒了一杯。
「一間菜館卻沒咖啡。」秦政先嚐了一口原味無糖的奶茶,「唔,不錯,奶味不太重,茶味很醇,有回甘。」
雲遠清笑了笑,他就猜秦政是茶味派,「這裡吃的是地道傳統菜嘛,咖啡這麼洋氣的東西,不會有呢。」他也為自己倒了一杯奶茶,「也嚐嚐綠豆糕,外酥內綿,甜而不膩,很好吃喔。」
綠豆糕是一塊淡綠的小方磚,刻著吉祥古樸的圖案,秦政兩口便吞掉,「確實不錯。」
這時陳有儒和徐惜之也來歇歇,陳有儒瞄了一眼他們的杯中物,「呵,奶茶嗎?」
秦政在奶茶裡加入蜜糖,攪了攪,「嗯,沒有咖啡,這小靈通拿奶茶來充數。」
陳有儒搖搖頭,「這裡喝的是茶,好茶不仔細品嚐,加那麼多有的沒的。」
然而,他向服務生點的是奶茶。
事實上,這裡也沒有奶茶供應。不過,要是客人突發奇想,菜館又有現成材料,也能酌情滿足客人。
秦政睨了陳有儒一眼,喝著自己的蜂蜜奶茶,滿意的點點頭,「美味又不止一個形式,就像喝咖啡,濃縮咖啡加牛奶、加鮮奶油,又是另一種風味,自己喜歡就好了。」
場內為賓客準備了幾款消暑解渴的茶,陳有儒要了其中一款先潤喉,只道:「咖啡喝多了傷胃又傷身,年輕人,多注重養生,別學你爸那樣。」
陳有儒掌舵的家族企業,在很多領域,與秉豐也是競爭對手。陳有儒與秦震從商業上的較量,延伸至人生不同的層面,比誰更會玩,比誰更有品味,比誰的配偶更長面子,比誰的兒女更優秀……
婚姻這項,從來是秦震的痛,就連陳有儒也能拿自己的形式婚姻嘲弄他;不過,秦政從來是別人家的孩子,穩穩壓陳有儒的孩子一頭,每次比孩子,秦震倍有信心,陳有儒瞧著秦政,心情就不大美好。
「他那是吃得太好,不均衡節制,又不運動,還諱疾忌醫。」秦政不以為然,「茶也有咖啡因,還有研究顯示,適量喝咖啡,有助預防心血管疾病。」
即使面對長輩,意見分歧時,秦政該據理力爭時,半分不讓,有人覺得此子必成大器,亦有人覺得他有失溫良恭儉讓的美德。
徐惜之道:「秦先生真的很喜歡咖啡呢。」他點的東西隨陳有儒,現在喝的這款烏梅山楂茶,烏梅味有些重,喝了兩口便沒喝。
兩人都不是戲迷,硬在這小圈圈泡了小半天,總算有一個話題,能多聊幾句;雲遠清不喝咖啡的,笑著附和;陳有儒撇了撇嘴,給自己再添一些烏梅山楂茶。
服務生端著盤子,送來陳徐二人的奶茶與點心,卻一個趔趄,驚呼一聲,「哎啊!」
人砰的摔在地上不說,更把手上的東西全砸到陳有儒身上,還是燙熱的奶茶潑灑了他一身。
陳有儒直跳起來,「你!你這是怎樣送餐的!」一腳要踹在還趴在地上的服務生身上。
「對、對不起。」那服務生瞧著不過十八二十的年紀,整張臉寫滿惶恐,連爬帶滾的閃躲了陳有儒那一腳。
「你還閃!」陳有儒氣炸了,就要追著人來踹。
一時間,還在交流戲劇的人都看了過來,現場其他服務生也趕上前。徐惜之與陳有儒距離最近,然而萬千粉絲奉若神明的偶像,從有只有發脾氣的份,沒有勸阻人暴走的經驗;倒是雲遠清和陳有儒一枱之隔,最快來到他身邊。
「欸,你還不快去拿毛巾和藥膏來?」
雲遠清拉著陳有儒;陳有儒這時管是誰拉他,只想把人甩開、狠狠踹那找死的小子,卻不料手沒掙出來,握在雲遠清手裡,給雲遠清裹著餐巾輕柔擦拭。
雲遠清扭頭,見那服務生還愣著,眉頭輕蹙,語調一沉,「還不趕快去?」
雲遠清向來說話溫和,姿態柔馴,這聲催促已算得上嚴厲。那人如夢初醒,連忙點頭應是,腳底抹油的跑了去。
「你!」陳有儒一眼剜向雲遠清,只見雲遠清盈盈眼波,蓄著擔憂,把倒映其中盛怒的人溫柔包覆,「陳總,你的手有些紅,衣服也髒了,不如我們先去洗手間處理一下?」
秦政也湊過來關心一下,「看起來不算嚴重,但還是處理一下好。」
靠攏過來圍觀的人也紛紛附和,陳有儒瞇眼看了雲遠清一會,才哼一聲,讓雲遠清帶他到洗手間。
賀轀看著他們的背影,「這小雲的反應也太快了。」
「他的反應向來快。」秦政想起當初秉豐大樓上演的鬧劇,他正需要紙巾給苦主家屬拭淚時,遞來紙巾不是他的助理,而是雲遠清——還送上世間最明媚的春光。
洗手間裡,服務生送來乾淨的毛巾,雲遠清打開水龍頭,邊讓陳有儒燙到的手沖涼水,邊拿毛巾彎腰吸去陳有儒身上的奶茶,一小片雪白頸背,外露於衣領,昏黯的光線下,似籠著一層瑩光,明晃晃的紮進陳有儒的眼底。
「那服務生真不像話。」陳有儒覺得自己像隻飛蛾,整副心思繞著那片白,語調也顯得漫不經心。
「平地摔誰也不想,但誰也試過。」雲遠清把毛巾沾濕,試著淡化陳有儒上衣的污漬,「今次也是有驚無險,那人瞧著不過是初出社會的孩子,陳總大人有大量,就別記在心上吧。」
雲遠清抬眼一笑,濃密的長睫如蝶翼,把那仰望的眼神,勾勒得更純粹,彷彿寄棲了某位神明的身影,神明怎捨得令他最貞潔的信徒失望?
陳有儒哼道:「你倒為人著想,認識的人嗎?」
「每個人也有犯錯的時候,我也想我犯錯時,別人能待我寬容一些。」
上衣的奶茶漬,也不是靠濕毛巾就能清掉,陳有儒往下看去,「褲上也有。」
雲遠清看了看那尷尬的位置,只得道:「我去找徐先生來吧。」
陳有儒好笑的睨著雲遠清,「有這樣只做一半的嗎?」
「有些事就算只是形式,讓爺爺知道,可會殺了我的。」雲遠清到外面,把徐惜之喚進去,徐惜之冷冷的掃了他一眼,彷彿無聲的譏諷。
陳有儒衣服上的污漬是弄不掉,也沒心情繼續留下,便帶著徐惜之先行離開。大家有幾分可惜,卻也無損交流的興致,今天聚會還設晚膳,雲遠清看時間快到,便溜去看看菜館準備得怎樣。
他問了幾個服務生,剛冒犯了陳有儒的服務生在哪,原來他正與領班在休息間爭論:「你讓我走路也罷了,怎能不發我工資呢!」
「你剛才弄髒了貴客的衣服,不用賠啊?」
雲遠清聽了這兩句,就懂他們在吵什麼,插了一句,「陳總要求賠償了嗎?」
「雲少。」丘復聲常來這館子,領班自然認得總跟在他身邊的年輕人,語氣稍緩,「我們這裡招待的,非富則貴,發生狀況,我們要比客人反應更快,才能挽回他們對我們的信心。」
那就是領班現在是「未雨繆綢」,服務生就要跳起來,雲遠清有些困惑的偏了偏頭,「但是,根據勞動法,僱主需確定僱員責任、損失多少,才能扣僱員薪金作賠償,而金額亦不得超出僱員該工資期的四分之一耶。」
領班臉色一沉,「雲少,你是要干涉我們的員工奬罰制度?」
雲遠清笑道:「我只是覺得,對勞動法稍有認識的人,遇上不合理的情況,肯定會到相關部門申訴到底,為了一萬幾千而跑調解程序,鬧不好還得擔個刻薄僱主的罵名,還不如一開始按法例的辦,不是更省麻煩嗎?」
領班對付慣拿勞動法說事的「刁勞」,卻怕雲遠清一個好心,回家告狀,叫他吃不了兜著走,領班氣笑,指著那服務生,「行,今天有雲少幫你爭取,你領好工資趕快滾!」
雲遠清把服務生領到一旁,小青年當即哭喪著臉,「小雲哥,怎麼辦?我還要繳房租、還要上演藝班,不能隨便丟工作啊……」
這孩子是雲遠清高中時,為了攢課外活動的評分,參與福利院志工時認識的。雲遠清這志工一做就做到現在,也算是看著他長大,覺得孤兒成年後自力更生的路不易,才會管這事兒。
雲遠清輕嘆一聲,「你啊,剛才惹了個不好惹的,這裡肯定不會留你。」
說到剛才那暴怒的客人,趙洋又發愁,「怎麼辦?那人會要我賠錢嗎?我可沒錢耶……」
「我覺得他比較想踹斷你的腿。」雲遠清拍拍趙洋的肩,「好了,正常賠不到你頭上,你先別擔心這個了。真有麻煩,別亂來,聯繫福利院的老師,又或找我吧。」
雲遠清把自己的聯絡方式給了趙洋,叮囑他算好工資,又跑去找領班,領了一些吃回去給大家。
晚膳由前菜吃到甜品,大家酒酣耳熱,散席時已是晚上九時許。
秦政問雲遠清:「今天有人來接送?」
雲遠清道:「今天爺爺要用車。」
「我送你回去吧。」秦政如此決定,賀轀覺得自己實在是對牛彈琴,也白讓秦政看了小半天作孽的三角關係。
秦政看了看路程,先把媽媽送回去,再送小靈通,「你對酒精敏感?」
剛才席上雲遠清給大家倒酒倒得起勁,別人勸他酒時,白大小姐拆他的台,「這小雲不喝酒的,說是酒精過敏。」
「我的酒量就只夠喝兩杯啤酒,還不如打從一開始別喝。」車裡一片昏暗,雲遠清一雙水潤的桃花眼,宛如夜裡的星子,俏皮的一閃一閃。
秦政搖搖頭,「可惜,不然現在可以請你喝一杯。」
送人回家,可以是體貼身邊人的風度;請人喝一杯,卻是建立私交的交際手段——無論是友情,或更越界的交情。雲遠清瞧著秦政埋在暗處的側臉,唯有窗外掠過的光,照出那凌厲的輪廓,一時間,這形象磊落的麗城新貴變得莫測起來。
秦政目光一斜,眉頭一揚,「碰上有興趣的對象,約對方去玩,看能不能有進一步發展,不是很正常嗎?」
「……秦先生,你這樣跟同性表白可好嗎?」饒是雲遠清能說會道,逗得大家開心,此時此刻,也找不到別的話。
放眼全世界,同性婚姻合法的國家與地區是非主流;在這個國度,同性婚姻更只在爭取階段,混到丘復聲、陳有儒這般份上,也是走心照不宣的路線,不會平白無故主動戳破窗戶紙,授人攻訐自己的話柄。
秦政笑了一聲,「我不信你全無感覺。」
「我不自作多情。」雲遠清回道:「在有具體證據之前,我不會假定別人對我有這方面的意思。」
尤其秦政的態度,介於嘴上不饒人與撩撥、人盡其才與借故親近之間,只要他不說破,他就是那種嘴巴壞、要求高,行為上卻很會照顧人的上司。
「小靈通,要相信自己的美色——以及笑容,是足夠令人對你一見鍾情。」秦政彷彿看到不知世間險惡的小羔羊,頗有幾分語重心長,「男人不時逗逗你,肯定是對你有企圖。」
曖昩在於混沌未明之際,在怦然心動間,揣度對方的心思,既歡喜又害怕,醞釀無限可能的綺思,秦政三言兩語把這些虛幻驅散,雲遠清只能乾巴巴回一句,「……所以,我該對秦先生多加防備?」
「你沒有進一步的意思,我對你的態度也就這樣。」秦政聳了聳肩,「你要真覺得不舒服,我會有別的人事安排。」
雲遠清忍不住笑了,「秦先生如此坦蕩,我卻草木皆兵的話,反倒是我太小心眼呢。」他也不是恭維,直接表達對他有興趣的人,他見過不少;但能把這番意思,詮釋得既不引人遐想,又不冒犯人,像聊天氣、聊吃飯,也獨秦政一人。
「多點戒心好。」
「嘿,該反抗時我會反抗的,可不是您想怎樣就怎樣呢。」秦政已到車停在丘家大宅不遠處,雲遠清解開安全帶,臨下車時,回眸一笑,「大少,今天多謝了,祝您好夢。」
雲遠清一回到大宅,魏管家便皺眉丟下一句,「那麼晚,老爺已在睡房等你。」
雲遠清趕緊洗澡,換上深灰色的真絲睡袍,端了一桶熱水,給丘復聲泡腳。
丘復聲每夜泡十五分鐘的腳,雲遠清跪在床上,為老人揉捏肩頸,說起今天聚會的事,「我碰上到福利院當志工認識的孩子,他在那裡當服務生,一個平地摔,把兩壺熱奶茶倒了陳總一身呢。」
「呵,老陳不就氣炸了?」
「對啊,氣得要踹人,我衝了上去,替陳總處理燙傷和衣服,讓那孩子趁機跑。」
丘復聲撩起眼皮,看向身後,雲遠清朝他笑了笑,娓娓而談,「這奶茶殺傷力可厲害,連褲子上也有,我也只能交給徐先生。陳總沒了興致,和徐先生先走了,可惜了那道百花雞。」
百花雞是一道講究的手工菜,看似是一隻蒸雞,雞皮下卻是蝦膠。光是要將原隻鮮雞剝剩一張完整的雞皮,已十足考驗功夫;菜館做的蝦膠,不似市面一般為求方便混入墨魚膠,反倒摻和少許肥豬肉,味道更正宗鮮美,口感更爽彈,與雞皮的爽脆、油脂化開的香甜,譜出豐富的味覺層次,好吃得叫人把舌頭吞掉。
丘復聲失笑,「你就只知道吃。」
「欸,這菜很繁複啊,平日自己輕易不會做。」雲遠清看時間差不多,停下手上的動作,來到老人跟前,為他擦乾雙腳。
平日,雲遠清還會邊擦邊替老人按一會兒;今天老人把雲遠清拉到床上,「清清,你是個軟心腸,做好事沒問題,別把自己折進去就行了。」
老人解開雲遠清的衣帶,一副潔白無瑕的年輕肉體,躺在深灰色的絲綢上,宛如溫滑泉水洗過的凝脂,只在胸前染上兩點淡淡的紅暈,隨著呼吸輕輕起伏,惹得老人伸手撫摸。
香潤玉溫,就在掌下流連間。
雲遠清呼吸稍稍急促起來,「大本事我沒有,管的也只是些小事。」
雲遠清身上無處不精緻,就連腿間那東西,尺寸可觀,然而形狀挺秀,還透著少年似的粉嫩,襯著兩顆飽滿的淡紅玉球,老人每次瞧了,都不由得驚豔:以成年男子來說,這處實在可愛得過份。
丘復聲從床邊櫃摸出一枚鋼環,仔細的扣在那東西的根部,「哈,你不就為了你媽媽,賠了你自己?你就一個人,可賠不了多少次。」
「其他人怎能跟親媽比呢?」雲遠清抓著被單,任由老人握住自己的性器,在軟嫩的頂端,插入鑲著珍珠的銀栓,「而且⋯⋯不是有爺爺照看我嗎?」
丘復聲只覺掌中的東西,一顫一顫的,雲遠清投來的眼神,卻如小鹿般溫馴濕潤,只抖動蝶翅般的長睫,眼角懸著一顆似泣非泣的小淚痣,教丘復聲心頭一熱,湧起滿腔的憐惜之情。
「對對對⋯⋯有爺爺在,清清傻一點也沒關係⋯⋯」
生活像奔騰不息的河川,或許每天有不同的石子投進,濺起深深淺淺的水花,奔騰的大方向卻是不變。秦政交給雲遠清的工作,最重要的是跟進吳家的食物中毒個案。獨立調查報告快馬加鞭趕出,秦政代表泰鼎記承認責任,在小勇情況可以的時候,帶著雲遠清去探視一次,瞧雲遠清能跟家屬聊上,便把懷柔的部份交給他。
應酬的時候,秦政也喜歡把這社交場上的小靈通帶上。三杯黃湯下肚,藉著一點溫熱的酒意,大家聊得更開懷,別人勸雲遠清也喝一點,秦政把酒拿過來喝掉,「這小子酒精敏感,只能喝點葡萄汁。」
與秦政交際的,多半也認識丘復聲,知道他這幾年少喝酒,他的小男寵更是不沾酒,對方不由得放聲笑道:「這小子,跟他爺爺一樣修仙的,你把他拖來這裡酒肉穿腸,不是造業?」
雲遠清倒抓準時機,為那人倒滿了一杯酒,「我會倒酒,而且不會偷酒喝,帶我來,不是正適合嗎?」一時鬨堂大笑,氣氛更熱烈。
飯局完後,雲遠清接到一通電話,「小雲哥,救命啊!」
【小劇場】秦政:我愛超級大直球,公私並重
秦政到底什麼時候對雲遠清動了心思,今章終於揭曉,答案是:一見鍾情(在雲遠清遞紙巾給他那一個照面XD)
這故事設定,本身是為了花式飆車(?)紓壓(?)用的,結果寫到現在,才有一點點調教系的引擎開動聲哈哈哈Orz
一邊寫一邊很猶豫,覺得步調有些慢,又覺得正在寫的都是必要,要不每章字數拉長,要不章數增加,但目前也想不到更好的寫法,那就繼續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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